凋零

年初回去看他
已經完全不記得我，在走廊上陪他坐了一下
他反覆問我是誰，我解釋後他稍微記起來
然後又再重問一次，現在他只認得我爸
當時身體還很硬朗，還可以到處跑
四周的眷村已經開始拆
同輩的人，現在只剩他一個
他還是不想搬離這唯一的家

外省老兵是台灣歷史上畸零的一個世代
或者該說那整個歷史下的一代都一樣
當時台灣人民生活很苦，來台灣的外省老兵吃好用好
事實上當時擁權者確實掌握多數資源並打壓台灣居民
但也有很多只是無名小兵，什麼也沒有
在台灣他們是外省人，去大陸也不會被當成自己人

他說當年只是出門去，就沒再回家過
就這樣被帶著跟著國民黨撤退到台灣
身上什麼都沒有，從此跟家人分離
幾十年後中國開放，他終於可以回家
當他再次回到故鄉，人事已非
那邊的人只想要他這幾十年來賺的錢
他才理解到原來家，是在台灣不在大陸

在這，有些親人或鄰居罵我們是死外省人
念大學的時候，也有同學說那些都是死外省人
但彼此其實都是歷史摧殘下的結果，無法否認
可惡的還是掌權打壓與操弄族群議題的政治人物
父母分別來自外省老兵，來台後上船當苦力賺錢
與沒錢上學只能到處幫人種田的窮苦台灣人
站在這樣的立場回看那段歷史，與現在台灣的紛擾
原來那些權力、打壓與操弄族群議題在台灣始終沒消失過
可惡的依然是政治人物，苦的還是人民

外省老兵是台灣歷史上即將凋零的一群
老了，走了，眷村也拆了
小時候逢年過節掛滿國旗的景象
拿著酒瓶去隔壁打私釀酒的景象
他蒸了一籠好饅頭，也很會滷牛肉
現在也只剩一片殘破

小時候總是聽不懂那濃厚的山東腔
每次雞同鴨講就會被他罵王八蛋
現在也只能說再見了...